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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持续仅6个小时的荒诞“戒严”，于12月3日夜到12月4日凌晨在韩国发生。这场被在野党斥为“叛国”的行动，从韩国总统尹锡悦下令让特种部队包围封锁国会，到国会表决解除戒严、军警匆匆离开，前后其实只有两个半小时。只不过，在彻底失败之后，尹锡悦又坚持了三个半小时，才公开宣布撤销戒严。
尹锡悦宣称戒严是为了打击“亲朝”势力，“维护自由民主”；舆论则认为他在国防部长等少数“老友”亲信的煽动下，选择了一种最激进的方式，和执政党不占多数的国会“斗法”。可以确定的是，尹锡悦的决定在执政阵营内部也没有多少人支持。
韩联社报道称，现任总理韩德洙就不同意戒严，而总统府首席秘书级别以上的所有官员，已在12月4日上午集体递交辞呈。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戒严期间韩国的网络通信完全没有中断，军警封锁也形同虚设，在野党领袖李在明甚至能一边直播一边翻墙进入国会。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有美国官员对媒体表示，尹锡悦并未提前向盟国告知戒严的决定。而在国会表决解除戒严后，美国驻韩大使戈德堡第一时间邀约韩国国会议长禹元植通话，禹元植特别“对美国政府迅速而正确的判断表示感谢”。
事已至此，最大的问题摆在了韩国政坛面前：尹锡悦一夜之间变成“孤家寡人”的总统后，这场政治风暴如何走向下一步？当地时间12月4日下午，韩国国会6个在野党一致发起对尹锡悦的弹劾动议案，递交国会。
根据计划，弹劾案将于5日正式向国会报告。根据国会法规定，最晚72小时之内将投票表决。如果国会弹劾案顺利通过，宪法法院将对此进行最终裁决。2016年时，韩国前总统朴槿惠的弹劾案在国会通过后，宪法法院花了3个月即终裁通过。在法院裁决期间，总统的实际职务将被暂停，由总理代理，但总统依然保留头衔，直至宪法法院做出裁决。
那么，尹锡悦能不能被弹劾成功？这不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当地时间12月04日，韩国首尔，抗议者在国会大厦示威，要求弹劾总统。图/视觉中国
戒严后15分钟，执政党党首反对总统
韩国国会分为进步、保守两大阵营，进步阵营的主要政党是李在明领导的共同民主党，保守阵营的第一大党是尹锡悦所属的执政党国民力量党。今年5月的国会选举中，由于共同民主党阵营内部“挺明”（支持李在明）和“倒明”议员的争斗、分裂，进步阵营虽然获得了预料之中的胜利，却未能实现最理想的绝对胜利：共同民主党及其他进步小党共获192个议席，距离弹劾总统所需的“国会三分之二”的200席，还有8席差距。也正因为如此，尹锡悦的政治生命才勉强维持到了现在。
进步阵营内斗的同时，保守阵营也有分裂。12月3日晚，在尹锡悦宣布戒严令之后仅15分钟，国民力量党党首韩东勋就公开发声表示“戒严是错误的”。随后，韩东勋赶到被封锁的国会大楼。两个小时后，国会通过决议撤销戒严令，韩东勋和李在明相视握手。紧接着，韩东勋召集本党高层，于12月4日上午连续召开最高委员会闭门会议和紧急议员大会，讨论应变措施。“韩派”议员在闭门会上明确提出了尹锡悦退党、内阁集体辞职、国防部长免职等三项方案。
韩东勋和尹锡悦本是有数十年交情的老友，两人同为检察官出身，2022年尹锡悦就任总统后即任命韩东勋出任法务部长。2023年12月，50岁的韩东勋被党内一致推举为国民力量党史上最年轻的临时党首。但是，正是从这一刻开始，韩东勋和尹锡悦“闹翻了”。
导火索是被曝出收受名牌包并涉嫌夫人干政的“第一夫人”金建希。作为临时党首，韩东勋的任务是带领本党在2024年5月的国会选举中“少输”，因此他主张金建希公开向国民道歉，挽回对保守阵营的损害。这招致“护妻总统”尹锡悦的强烈不满。今年1月，“韩派”议员将金建希与法国大革命期间被砍头的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相比较，尹锡悦则通过总统府秘书室长直接要求韩东勋辞去党首职位，两人的矛盾全面公开化。
可以确定的是，在目前的108名国民力量党国会议员中，大多数人内心支持韩东勋。今年7月，在该党举行全国代表大会选举新任党首时，“尹派”多名人士参与竞争，攻击韩东勋对金建希的批评是“让总统难堪”，韩东勋则反击称：“如果你们当选党首，能保证不让金建希干政吗？”最终，韩东勋以62.8%的绝对多数票当选，得票率超过第二名三倍以上。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30日，李在明参加在首尔光化门北侧广场附近举行的谴责“尹锡悦夫妇国政舞弊”活动。图/视觉中国
反对尹锡悦，但“不能让李在明不劳而获”？
韩东勋能控制国民力量党国会党团，韩东勋反对尹锡悦的戒严。然而，这两点相加，能得出国民力量党议员支持弹劾尹锡悦的结论吗？
在12月3日夜的国会投票中，确实有18名国民力量党议员投票支持解除戒严，他们均属于“韩派”。在全国范围内，从该党最高委员会成员到各道知事、大田市长，没有事先接到通知的人民力量党政客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都纷纷站出来反对总统。只有釜山市议员朴钟哲在社交媒体上第一时间“表忠心”，宣布将前往首尔支持戒严。戒严令撤销后，他把帖子删了。
然而，到了12月4日上午，在该党最高委员会紧急会议上，“韩派”仅仅隐晦地提出要求尹锡悦退党的提议，并借由议员而非韩东勋本人之口暗示“讨论弹劾或无法避免”。即使如此，当退党提议交由国民力量党议员们共同参加的紧急议员大会讨论时，还是引发了不少反对声，导致大会被迫延迟做出决定。
究其原因，包括不少“韩派”人物在内，保守阵营的多数观点认为，此时不宜“换尹”。韩联社指出，这和保守阵营当年的“朴槿惠创伤”有关：2016年，在朴槿惠遭遇“闺蜜干政”事件被国会弹劾时，国民力量党前身新国家党对于是否应支持弹劾发生分歧，导致保守阵营内斗分裂，让进步阵营的文在寅轻松赢得总统选举。
五年后，情况颠倒：由于共同民主党内支持文在寅的派系和支持李在明的派系，在总统初选中“撕破脸皮”，降低了进步阵营的投票热情，最终导致尹锡悦以不到1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捡便宜”。
往事历历在目。因此，不少“尹派”议员在12月4日的大会上提出，作为执政党的国民力量党应当优先考虑自己的执政地位，“必须以执政党的态度来判断措施”，特别是一旦现在弹劾通过，尹锡悦不足20%的支持率，必然使得李在明赢得总统选举，所以保守阵营“必须确保尹总统的戒严，不会成为李在明的不劳而获”。
事实上，在12月3日戒严当晚，许多党内高层就表现出纠结。国会投票解除戒严时，以国民力量党党鞭、国会党团负责人秋庆镐为首的该党国会领导层，就在秋庆镐的办公室内，韩东勋多次请求他们出席投票，但他们选择不赞成也不反对，而是缺席。
另一方面，韩东勋虽然以“检察官的道德”，在金建希丑闻问题上持续和尹锡悦“作对”，但他的最终目的也是为国民力量党赢得更多席位。所以，当进步阵营提出真有可能将金建希送入监狱的“金建希独检法”（任命独立检察官调查金建希及其亲属涉嫌操纵股票案），韩东勋就攻击这是“为了选举的恶意炒作”。
值得注意的是，从12月3日晚至今，韩东勋从未表示或暗示过支持弹劾。12月4日下午，面对媒体关于弹劾总统的问题，他拒绝发表评论，并说：“解释共同民主党的主张可能会导致混乱。”
总的来说，如果尹锡悦不采取“二次戒严”等“昏招”，进步阵营想在72小时之内，从保守阵营那里得到至少8票，从而成功弹劾尹锡悦，是一个极其艰难的任务。一个可以参考的投票结果是：一个月前，进步阵营第三次提出“金建希独检法”，依然遭到104票反对。这意味着，只有4名国民力量党议员没有和本党站在一起，而是选择弃权。但是，对于总统弹劾案，仅仅弃权还是不够的。
目前，双方阵营都在进行最后的努力。据韩联社报道，12月4日下午，国民力量党议员们最终达成共识：为有利于本党，应防止尹锡悦被弹劾或辞职。但是，已经脱离执政党的国民力量党前党首李俊锡正利用自己在保守阵营的人脉说服部分议员，据其政治伙伴透露，可能被说服支持弹劾的国民力量党议员已达6人。
共同民主党方面还表示，如果弹劾案因票数不足被否决，计划在10日例行国会结束后召开国会特别会议，再次提出弹劾案。
记者：曹然
编辑：徐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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